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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父子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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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莊的人全被驚住了, 紛紛朝聲響處而去。

李承乾趕到之時,但見屋室房頂坍塌,門窗掉落, 室內更是狼藉一片。大師兄與小師侄站在其中,渾身臟汙,一個額頭流著血, 一個手臂被砸傷, 淒淒慘慘。

孫思邈表情嚴肅:“說了多少次, 小心小心,你怎麽就記不住。”

小弟子縮了縮脖子:“師祖,這回不是師父。是……是我。我不小心加多了硝石。”

孫思邈瞪了他一眼,繼續罵大師兄:“徒弟失誤也是你的錯,你不是在旁邊看著嗎?看著也能失誤,不是你的錯,誰的錯?”

大師兄低著頭不說話, 等孫思邈罵完了,才舔著臉認錯賠罪。師兄師姐紛紛出來打圓場, 孫思邈勉強作罷。生氣歸生氣, 但到底是自己的徒子徒孫,終歸是疼惜的。待訓斥完畢, 又讓人取來藥箱親自給二人診治上藥。

李承乾蹲在炸毀的丹爐邊, 沈默不語。

大師兄承襲的是師父的丹道,這點他清楚。最開始他以為是電視劇那種,類似徐福江充的存在, 後來才知道不是,大師兄學的是正經丹藥,以藥為主, 能治病救人的。

李承乾也聽說過大師兄偶會炸爐,但親身體會還是第一回 。從前他沒覺得如何,但現在他仔細想想,夢裏四大發明之一的火藥,似乎最初就是道士煉丹時發現的,甚至夢裏制作火藥的方法是師父發明的!

李承乾雙眼大亮,騰一下跑過去:“丹爐會炸是因為放多了硝石?”

大師兄沒察覺他的心思,眼皮都沒擡,點點頭:“是啊。”

“那是不是可以嘗試著調整比例,讓爆炸的威力再大些;或者嘗試用什麽方法,讓它會炸卻又不會馬上炸,可以存留下來,等待合適的機會引爆?”

大師兄頓住。

孫思邈大驚:“你是想有目的地去制造此等武器。”

“武器?”大師兄睜大眼睛,看向被炸毀的丹爐,轉而不可置信般看向李承乾,“你你你……不過就是炸了一爐藥,你是怎麽想到這上頭來的?”

李承乾有點懵,這話說的。這都炸了,不是很自然想到火藥爆炸?還要怎麽想?

大師兄啞然,尷尬摸了摸鼻子,他覺得他就想不到,他只想到自己這爐丹藥廢了。嘖。

他瞄了孫思邈一眼,咳嗽一聲,又說:“你可知道若這種東西做出來會有何種後果?”

李承乾楞了片刻,恍惚明白過來:“大師兄是擔心此物威力遠勝刀兵,一旦出世,會引得生靈塗炭?”

大師兄以沈默回應。

李承乾指了指炸廢的丹爐:“請問師兄,此等煉爐之法取自何處?可是自創?”

“不是。此是魏晉《正統道藏》所書十六水法,天下諸多從道人士都如此煉丹。”

“那除師兄外,可還有旁人炸爐?”

大師兄輕笑:“自然。是否炸爐主要在於硝石的用量,稍有不慎便會出錯。因而炸爐之事常有。”

“既然炸爐之事常有,那麽耳聞或眼觀炸爐之事者也常有。師兄以為世間唯有我會想到以此為器嗎?”

大師兄頓住,這顯然不可能。他想不到是因為他的心思全放在丹藥上,旁人可不會如此。今日李承乾能想到,他日自然也有別人能想到。

“既然總歸有人會想到,我們為什麽不做那個想在前頭的呢?”李承乾勾唇,“還是大師兄覺得阿耶是好大喜功之輩?”

大師兄楞楞閉嘴。這話有指摘聖人之嫌,讓他怎麽答?

“阿耶不是。阿耶征戰良多,戎馬十餘年,是因為天下有戰事需要他征伐,而非他想要征伐。若江山穩固,海晏河清,阿耶又何需起戰事?師兄,阿耶不是不顧百姓死活,只求自身**的帝王。”

大師兄輕笑點頭。他知道,當今聖人不是,而太子亦不會是。

“師兄覺得此器若成,遠勝刀兵。可曾想過世間第一件刀兵利刃出世之時是何等情況?孟子裏有一篇《寡人之於國也》,裏頭說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

“可這真的是兵器之過嗎?不是,是人患。兵器沒有錯,它落在壞人的手裏是行惡的工具,落在好人的手裏亦是自衛與救人的資本。我只是想用它守護大唐。

“如今的大唐看似祥和,卻仍有內憂外患。我知道若想要大唐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必須將這些憂患去除。我不希望突厥二十萬大軍兵臨渭水,危及京師的場面再次出現。

“世人都說天佑大唐,派神鳥奇兵相助。但說句實話,我們都知這種事情有一沒有二。若突厥再來一次,我們不會再有這個幸運,到時候才是真正的生靈塗炭。”

李承乾深吸一口氣,看向北方:“突厥南侵大唐之心從來未死。便是盤踞東北的高句麗現今明面上對我們的態度還算恭敬,但他們當真心悅誠服嗎?

“如果我們手中有這樣一份神器,就能花最小的代價解決問題,就能減少許多將士的犧牲,挽救將士背後的無數家庭,護住境內萬萬子民。

“當然,我也知道這或許會給他國將士與百姓帶來災難,但我做不到如此高尚,做不到在我國居危、我們的將士面臨生死、我們的百姓可能迎來戰火的時候去憐憫別國的將士與子民。

“我沒那麽偉大,我只想大唐盛世太平,百姓和樂安寧。”

李承乾看向大師兄,又看向孫思邈:“請師父與師兄助我。”

大師兄咳了一聲,目光落在孫思邈身上:“師父,我覺得小師弟說得有理。”

孫思邈還有什麽不明白,這大弟子壓根沒那麽多心思,什麽遠勝刀兵,什麽生靈塗炭等等,皆是為他而問,恐他心有芥蒂。

他翻了個白眼:“硝石只需使用過量便會入爐而炸,要想留存它的習性,卻又避免它當場爆炸,只怕不那麽簡單,不是調整用量比例能夠解決,還需尋其他方法。非一日之功。”

這便是答應了。

李承乾咧嘴笑起來:“無妨的。我可以等。多久都等。謝謝師父,還望師父多多費心。此事若是成了,師父便是大唐的功臣。我替阿耶,替無數將士,替千萬百姓感謝你。

“師父,你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吧。莊上的果子吃完了嗎?我讓人再給你送一車來。身子乏不乏,我給你捏捏肩捶捶背啊。”

一如以往的狗腿,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大師兄搖頭失笑。孫思邈勾唇莞爾,對李承乾的奉承討好來者不拒,全盤收下。

得了小徒弟的“諂媚”,小徒弟所求,怎麽也得盡心幫他解決啊。

有孫思邈的鼎力支持,李承乾十分開心,在莊子上呆到傍晚才啟程,李淳風也很自然地起身表示想搭個順風車。李淳風與他而言亦師亦友,李承乾自然無有不應的。

馬車上。

李淳風言道:“小郎君今日與孫老及其大弟子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李承乾懵了一瞬,蹙眉道:“你先不要告訴阿耶,此事還未有定論呢。我想等做成了再告訴他。”

李淳風點頭:“小郎君想給聖人驚喜?”

李承乾撇撇嘴不說話。

李淳風笑起來:“看來小郎君還是掛心聖人的。”

李承乾哼哧:“我才不掛心他呢。我就是……就是單純不想現在告訴他而已。”

“小郎君想讓孫老與師兄研究神器,難道不是念著聖人為突厥之事發愁?”

“當然不是!我……我是為了大唐,為了天下百姓。跟阿耶有什麽關系,誰念著他了。”

見他儼然有炸毛之勢,李淳風連連點頭:“好好好,都是為了大唐,為了天下百姓,不是為了聖人,與聖人無關。是我誤會小郎君了。”

話沒什麽問題,可那什麽眼神,什麽表情。活脫脫似是在說他此地無銀百兩。李承乾咬咬牙,很是憋屈,鼻子哼哧兩聲,偏過頭,不說話了。

李淳風一嘆,溫聲道:“小郎君,你昏迷的十多日,為你心焦難耐,為你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相替的人,又何止是皇後呢?

“你醒來之時,未曾看到聖人在身旁,非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因為他不能。他是天子,他再是心疼你,亦不能棄天下蒼生於不顧。

“你昏迷之初,他罷朝數日,後來群臣進諫,朝務積壓,他不得不管。便是如此,他每日除上朝外所有時間都呆在東宮,守著你,未有離開半步。皇後不眠不休,他又何嘗不是?”

李承乾頓住。他知道的。他在星幕中都看到了。

“小郎君,你說聖人非是只求私欲而枉顧百姓之人。那你可覺得聖人是一意孤行,不管子女所求之人嗎?”

不是的。阿耶不是這樣的。李承乾在心中吶喊。

“小郎君,聖人疼愛你,這點毋庸置疑。只是或許他在某些方面自以為疼愛的方式與你想要的需要的並不相同。但你可以告訴他。他不懂,你可以試著讓他懂。他不明白,你可以努力讓他明白。”

李承乾緩緩低首,默然不語。

李淳風沒有步步緊逼,點到即止,不再多言,安靜給予李承乾充分的思考時間。馬車經過宅邸,李淳風下車,李承乾仍舊往皇宮而行。

到得東宮不過小一會兒,李世民便來了。顧慮著李承乾的心情,他沒有直接入內,而是讓人來問承乾如今可得空,言下之意不過是問承乾願不願意見他。這幾日,日日如此。

素來只有兒子見老子,臣子見帝王需請示與稟報。到得李世民與李承乾這,如今倒是調換過來。若非是李世民甘願,若非李世民縱容,李承乾又怎能呢?

李承乾沒直接說見與不見,只是看向抱春:“你這些時日總拐彎抹角問我夢裏的事情,尤其問我夢中父母如何,可是阿耶讓你問的?”

抱春身形一僵,糟糕,被發現了。

她覷了眼李承乾的面色,訕訕回話:“皇後也想知道。”

一個也字已然說明一切。

李承乾輕嘆:“請阿耶進來吧。”

抱春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李世民更是如此。他已做好準備,承乾仍舊不願見,他便自個坐會兒再走。至少不能讓外人知道東宮內裏的情況,不能讓別人指摘承乾。他得在面子上幫承乾圓過去。

這幾日他也都是這麽做的。本以為今日亦是一樣,結果他聽到什麽?承乾願意見他了!李世民不敢置信,以至於轉入內室看到承乾,人都是懵的。

驚喜來得太突然,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李承乾倒是接受良好,其實他雖然生氣,卻也沒有別人想的那麽怨怪阿耶。誠然阿耶有錯,但他難道就沒錯嗎?

誰也不是誰肚子裏的蛔蟲。他氣阿耶做法傷人,氣阿耶不懂他不理解他。但他有與阿耶長談過嗎?有告訴過阿耶他心裏的想法與真正的需求嗎?或許他曾說過那麽一些,但都流於淺表,並未深論。

他自己都沒有強烈表達過,轉瞬拋卻,又怎能怪別人沒將他偶爾的話語放在心上呢?

就如同夢魘裏的“阿耶”與“李承乾”,誠然那個“阿耶”錯得離譜,但“李承乾”其實也有許多機會可以去與“阿耶”訴說的。訴說他的苦楚,訴說他的壓力,訴說他內心的孤寂與不安,訴說他的無助與絕望。

可他沒有,或許是他不知道該如何說,又或許是他沒有那個勇氣,也或許他帶著諸多顧慮害怕說了非但得不到諒解還會引來“阿耶”的訓斥與不喜。

因而他從未與“阿耶”開誠布公,袒露心跡。

因而他與“阿耶”註定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如今,他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李承乾倒了杯清茶遞給李世民:“我親自泡的,阿耶嘗嘗吧。”

李世民顫抖著手接過來,受寵若驚,時不時偷瞄李承乾,承乾真的願意見他了?承乾該親手給他泡茶了。這真的不是他在做夢嗎?

他抿了口茶,什麽味都沒嘗出來便開始張嘴誇讚:“好喝好喝。”

又覷了李承乾好幾眼,小心翼翼問:“你……你原諒阿耶了?”

晾了李世民好多天,眼見李世民這些日子的行為舉止,為他做的一切,李承乾心裏的氣已然消散得差不多了,卻還是橫眼,仍舊保留了幾分嘴硬:“勉勉強強,一點點吧!”

便是如此,李世民仍舊很高興。原諒一點點也好啊。

今天一點點,明天一點點,日積月累,很快就會完全原諒他了。

李世民喜形於色,再喝茶,覺得杯中的水泡的不是茶葉,而是蜂蜜,甜滋滋地。

“我想給阿耶講個故事,阿耶願意聽嗎?”

李世民頓住,察覺李承乾嚴肅的神色,心陡然提起來:“聽,聽,你說什麽阿耶都聽。”

“從前有個君王,還有一個太子。太子很聰慧,君王對他寄予厚望,給他找了許多許多的老師,每一個都是名臣大儒。”

李承乾語速平穩,不疾不徐,仿佛真的在說故事。可這個幾乎不加掩飾的開頭已然讓李世民神色變幻。

“老師們總能找出太子的錯處。這樣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以至於後來太子自己都覺得是不是自己不夠好,為什麽自己做什麽都是錯。他開始懷疑自己。

“他本以為老師都這樣,也覺得阿耶會這般是性格使然。但後來他發現不是。老師對弟弟不這樣,阿耶對弟弟也不這樣。甚至他們對其他人都不這樣,唯有對自己。只有自己。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他只覺得所有人好像都不喜歡他。”

……

“再後來,他患上足疾瘸了腿,他很痛苦,不單單是身體上,還有心裏的。君王或許也明白瘸了腿的太子會落入怎樣尷尬的境地,所以他又給了太子一批分量極重的輔臣,借此告訴眾人,太子即便有足疾,還是太子。

“可太子需要的不是這些。太子只想他如同小時候一樣抱抱自己,告訴自己,別怕,有阿耶在,一切都有阿耶在。但君王沒有,他做了他以為能做的一切,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的用心,卻唯獨忽略了他真正要關註的對象。

“他以為他在對太子好,卻連一個擁抱一句誇讚都尤為吝嗇。自太子被立為太子的那一刻好像就失去了擁有天性的資格。自此後,太子甚至不能再向以前一樣做君王寵愛的孩子,他只剩了一個身份,叫做儲君。

“太子在身體與心裏的雙重折磨下沒有等來君王的擁抱與安慰,只等來一個個輔臣的教導與規勸。

“他們不停在告訴太子,你該如何,你不該如何,甚至會因為太子多吃幾道菜,多做幾件衣服而說他窮奢極欲;會因為太子想蓋個房子建個園子說他勞民傷財,更不啻於將其比作秦二世。

“太子很痛苦,感覺自己每日都在煎熬。他希望君王看到他的艱難。可君王沒有。君王好似對其餘嫡子嫡女都尤為寬容,唯獨對太子十分嚴格。

“太子只能眼睜睜弟弟妹妹們歡聲笑語,看著他夢寐以求而不能得的東西,弟弟妹妹們唾手可得。”

“太子……”

李承乾已經不太記得夢魘裏的具體過程與細節了,但他還記得大致輪廓,記得李明樂查到的那些資料,最重要是他記得夢魘中那份身臨其境,宛如親身體會的真實感受。

他將這些綜合起來,挑挑揀揀,把部分內容剪切掉,只說自己想讓李世民知道的情節。

李世民雙手顫抖,感覺已然握不住掌中的茶杯。他張著嘴,抖動詢問:“後來呢?太子後來怎麽樣了?”

李承乾擡頭,對上他的眼睛:“太子郁結於心,抑郁而終,享年二十六歲。”

郁結於心,抑郁而終,享年二十六歲。

二十六歲。

啪嗒。李世民手中茶杯跌落,身形搖晃,跪坐不穩。

“承乾,這是……是你的夢魘嗎?”

李承乾昏迷的時候多次夢魘驚厥,雖然前兩日發不出聲音,但後來是隱約有吐出斷斷續續的話語的。

“阿耶,救我。”

“阿耶,為什麽青雀可以,我不可以。為什麽你能那麽疼青雀,卻不肯疼我半分。”

“阿耶,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

彼時,李世民只以為李承乾夢裏也還在生他的氣,如今想來,一字一句都可在“故事”裏找到對應之處。所以是夢魘嗎?這就是李淳風說的讓承乾害怕恐慌乃至無比懼怕的夢魘嗎?

李世民看向李承乾,李承乾回望過來,淡淡點頭:“是!”

李世民下意識抱緊他:“別怕,承乾,這不是真的。這只是夢,只是一個夢而已。阿耶……”

李世民想告訴他,夢裏的君王不是他。他想斬釘截鐵告訴承乾,他不會這麽做。李世民也確信自己不可能如此。但話到嘴邊突然頓住,不知為何他竟有些說不出口。

反倒是李承乾回抱住他:“我知道,這只是一個夢。我跟阿耶是不一樣的,我們不會這般。”

可他的否定卻沒能讓李世民安心,只讓他更加愧疚。

不論真假,退一步說即便只是一個夢,承乾為何會做這種夢,不也說明承乾心裏的不安嗎?終歸是自己不好,是自己做得不夠。否則承乾怎會如此呢。

更何況,結合承乾的敘述以及夢魘的情景,真的只是夢嗎?

李世民有些不確定了。

感受到他的變化,李承乾雙手用力,又將其抱緊了兩分。

“阿耶,我們是不同的。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記住這個夢魘。我只是想把我昏迷這段時間的經歷都告訴你。我想讓你知道我內心所有的想法。

“我想告訴你我不喜歡這個夢,不喜歡它的過程也不喜歡它的結局。而在這個夢之外,在現在,我也不喜歡於先生他們動不動就規勸來規勸去,不喜歡你動不動就打壓我刺激我擠兌我。

“雖然我表現得豁達,但我其實很在意。我想我做錯的時候你可以指出來,而我做得好的時候,你也能不吝嗇誇讚。

“我不喜歡你待我跟對待青雀麗質是兩個模樣。我會不開心,會羨慕,更會嫉妒。你從前跟我談阿翁的時候,我說若有一日他變了,我也可以變。我說得輕巧,可我發現真到了這一步,我沒有自己想得那麽灑脫。

“阿耶,我敬你愛你信仰你崇拜你,所以我做不到。我的心會痛,它很痛。阿耶,我知道自己是太子,我記得我的責任與使命,記得我需要承擔的一切。我會努力長大,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努力對得起你的栽培,對得起天下臣民。

“也請你記得,我在是太子是儲君之外,還是你的孩子。在某些時候,在私底下,請讓我僅僅做你的孩子。

“我希望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可以在我身邊,在我想你擁抱我的時候你可以給我寬廣的胸膛,在我遇到困難險阻的時候你能成為我堅強的後盾。

“阿耶,可以嗎?”

李承乾擡頭,李世民低頭,二人四目相撞,看著李承乾眼底的希冀與期盼,李世民如何說得出不呢。更何況李承乾想要的如此簡單甚至如此卑微。他只是想做自己的孩子而已啊。他所說的這些難道不是自己這個父親原本就應該做的嗎?

“當然可以。從前是阿耶不好,是阿耶錯了。阿耶會反省會改變,謝謝承乾沒有放棄阿耶,願意再給阿耶這個機會。”

李世民將李承乾再次擁入懷中,緊緊地。承乾昏迷這段時間,他想了許多。只要承乾能醒來,只要承乾還願意回來,願意給他一次機會,讓他怎麽樣他都可以。

“阿耶答應你,阿耶會努力學著去做一個好父親,做一個承乾心目中的好父親。但阿耶或許並不是很知道該如何辦。所以如果日後阿耶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承乾要指出來告訴阿耶,如同今天一樣。好嗎?”

李承乾心裏歡喜起來:“好。”

“承乾既然願意與阿耶說你的夢魘,那麽能不能再同阿耶多說點夢裏的事情?”

李承乾:嗯?

“承乾說夢裏的父母很好。阿耶想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好,想知道他們是怎麽做的。你阿翁沒有給阿耶做一個好的示範與榜樣,阿耶總要有個學習之處,對不對?”

李承乾眨眨眼,心裏更歡喜了,他的嘴角不自覺上揚,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就知道他阿耶沒有那麽糟糕。夢裏父母是很好,但他的阿耶也不差呢。阿耶會聆聽他的心聲,接受他的想法,並願意為他改變。

沒有人生來就會做子女,也沒有人生來就會做父母。

他們可以攜手並行,共同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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